【楼诚深夜60分】青春
这件事明楼对谁都没有提起过，连对明诚都没有。
那年明诚20岁，青春耀目。走在巴黎并不干净的大街小巷里，明诚皎皎如月，静静衬在锋芒四射的明楼身边。
明楼以为，他的阿诚就总是这样的。可青春，毕竟是青春，明诚也不会例外。
那是一个冬夜，明楼独自坐在书房喝茶看书，喝到第三杯的时候他终于按耐不住开始想明诚怎么还没有回来。等到第四杯茶彻底凉了，书也有三刻钟都没有被翻过的时候，明楼方才彻底放弃了故作的淡然，开始不时的走到窗口张望。其实明诚向他交代过，今天同学们为一个将赴美游学的同学送别，会晚些回来。只是这晚些似乎晚的过分了，而且窗外下起了雪，雪势不弱，明楼一边恨恨的想着“冻坏他让他长长记性才好”，一边又担心“真冻坏了可怎么好”
明楼自己跟自己较劲儿似的不上床睡觉，蜷在书房的摇椅上迷迷糊糊的睡，又睡不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惊醒，仿佛是楼下传来的喧闹声。明楼立刻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向下张望。
是明诚，不只是明诚。
一群年轻人快快活活的凑在一起，那景象总是让人觉得欢喜的。眼下明诚便是被一群漂亮的法兰西青年簇拥着走来。大雪，无风，雪花摇摇飘落。天边已经微微泛白，路灯尚未灭，橙黄的灯光笼罩着这群无忧无虑的年轻人，让这黎明静悄悄的街仿佛一个舞台。明诚平日里规规整整的大衣敞开了，西服的也敞开着，领带也松垮垮的飘荡在胸口，帽子被他拿在手中挥舞，向来一丝不乱的头发好似得了解脱似的跟着蹦蹦跳跳的明诚起起伏伏。明诚就这样在大雪里一会儿挥帽弯腰致敬，一会儿又仰着头，让雪落在他青春的笑脸上。口中念念有词的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诗，法国的，中国的，俄国的，颠来倒去。转了几圈之后明诚便逐个的去拥抱他的同学，无论男孩子女孩子，一律是胸口紧紧贴着胸口，掏心掏肺的拥抱，拥抱后明诚又不由分说的双手捧着对方的脸，给人家一个力道十足的吻。一群人抱下来，吻下来，互相道着再会，祝着幸福，仿佛人类能想得到的所有美好都降临在这群年轻人身上一般。
“什么事儿就这样快活！”明楼心里一边努力生气，一边又忍不住觉得这雪中的阿诚，真比他口中念着的那些诗还美。被青春眷顾着的人，快活总是不需要理由的。
明楼已经听到明诚咚咚咚跑上二楼的脚步声，他叹了口气，穿好了拖鞋，将茶杯放在了书架高处，准备迎接一个醉了的阿诚。
门开了，阿诚一阵风似得冲进书房，一边开怀的唤着“大哥，大哥！”一把抱住明楼，不但抱住，且是切切实实的把明楼抱起来了，明楼双脚离地，被比自己小一圈的明诚抱着甩了半个圈。“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明楼呆住了，明诚身上并没有什么酒味儿，倒是有些别的味道。还没等明楼挣脱开明诚的手臂，明诚已经像吻他的朋友们那样双手托住明楼的脸，将自己的嘴巴用力贴在了明楼的嘴巴上。一吻之后明诚仿佛感觉到了不一样。他缓缓松开明楼，眼神细细扫过明楼挺拔的鼻子，黑曜石般的眼睛，以及，干干的嘴唇……他一双青白分明的大眼睛赤条条的将他耀眼青春中裹着的爱与愁，惧与忧揉成波光给明楼看。明楼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无论是从前，还是漫长的以后。这眼睛，明楼看着，直要掉眼泪。
明诚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的呼出，低沉着嗓子又叫了一声：“大哥……”，欲语还休。他双手颤抖着又坚定的插进明楼又密又黑的头发里，缓缓的，轻轻的，又给了明楼一个吻，好像在吻这世界上最宝贵，最神圣，也最脆弱的东西。好像要用这个吻，把自己的一切祭献出去。
其实那晚的事情明诚自己是一点也不记得了。明楼也没对他说起过。第二天直到下午明诚才渐渐清醒过来，一旦心头清明起来便晓得自己闯了祸，急忙跟守在床前的大哥道歉，说那晚也不知是谁聚会时带来了一盒大麻烟，还有一些其他他叫不上名字的药，大家都吸了烟，他也没能拒绝。明楼端起大哥的架势教训了他一通，警告他绝不可有第二次，至于昨晚明诚到底做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
多少年之后，已经一头白发的明楼甩开所有已成余赘的过往，独自一人远赴澳大利亚。他想去一个连星空都不会让他想起从前的地方。南半球的冬夜里，也是一样的大雪飘落，没有了路灯，没有了被路灯温柔笼罩的青春，没有了明诚……明楼在空落落的客厅里竖起幕布，自己摇着放映机，一遍又一遍的看一卷黑白无声的胶片。
幕布上，明诚一脸的赤诚深情。他穿着白衬衫，走向镜头，然后画面猛烈的晃了一下，再接着，29岁的明楼和20岁的明诚拥吻在一起，像恋人一样。
这是明楼最隐秘的宝藏。越老，明楼越觉得他这一生太多自己都分不清的对错真假。唯有那个雪夜，他坚定而清楚的知道，自己曾拥抱了宇宙间最真切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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