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肯等

【谭赵无差】夜航船(十八)(A)

【今天真的,很抓马……】

【我相信人生充满了行差踏错的偶然,和殊途同归的必然。】【B】在这里



好人和坏人


赵启平说这些话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感觉困难。

他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怕说出口的皆为虚妄,急于表达的终成亵渎。

于是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然而谭宗明实在是个聪明人,聪明到他自己都厌烦。

他还是听懂了。

“ 他住哪个病房?” 谭宗明一边抚摸着赵启平的头发,一边平静的问他。好像在问明天是星期几。

谭宗明觉得自己正踏着虚空,有点儿耳鸣,好像咖啡喝多了,或者是在醉酒。


赵启平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倦怠越来越稀薄,体力在恢复,心智在恢复,有些事情是不由自主的。

“ 问这个做什么?”

“ 我去看看他。”

“ 你为什么要看他?他又不认识你。”

“ 我是个坏人。”

谭宗明迅速的翻身,仰面躺着,枕着自己的手臂。屋里一片漆黑,他眼神聚焦在应该是天花板的位置,可是什么也没有,半分影像都没有。

他声音平静,沉着,不容置喙。

耳鸣更响了。


“ 什么?” 

赵启平感觉到羞耻和急躁在蠢蠢欲动,疲倦带来的自我放纵彻底消失了。

谭宗明冷硬的语气刺激着他的防御体系,他脑袋里的警示灯张牙舞爪的闪着红光,理智在尽力的控制局面,理智对赵启平说,如果此刻他说出任何不得体的话,其愚蠢程度绝不亚于此前的撒娇示弱。


用舌头舔舐和用牙齿撕咬,同样愚不可及。

最明智的做法是社交辞令,或者直接闭嘴。


可是谭宗明不给理智机会。耳鸣在催促他。

跳啊,跳吧,你不会坠落,你会飞起来!

“ 我是个坏人。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赵启平的理智被掐死了。


“ 你什么意思?”

他坐了起来,按开了床头灯。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可是他们一起失控了。

灯光照着谭宗明,谭宗明看着他,麻木着,气定神闲。


谭宗明的眼神不再是猛兽一样的旺盛狡黠,亦非此前不时闪现的让赵启平心慌的忠贞牺牲。


谭宗明像……像医生拿着手术刀的外科医生,剖开人的心脏也好,截断人的四肢也好,打开人的头颅也好,坚定不移,无情无惧。

躺在手术台上的又是谁呢?


赵启平翻身下床,他原本什么都没穿,于是他尽可能控制着手脚不要因为愤怒而颤抖,他取出挂在衣橱里的睡衣,穿上,恢复一些成年人的体面。

他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地面像是下陷了一点。


“ 谭总如果不方便回去,就继续睡吧。我去外面。”


谭宗明也起身了,他也打开了赵启平的衣橱,从里面取出了自己的衣服。

“他居然把衣服挂进了我的衣橱?!” 赵启平瞠目结舌。


谭宗明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

“ 对不起,没有别的地方可要挂。”

谭宗明穿衬衫,扣扣子,从下往上,从肚子到胸口,再到袖口,一颗一颗,一丝不乱。


“ 赵启平,你是个好人,我是个坏人。这是天生的。那些让你痛苦,让你觉得罪不可恕的事情,对于我不会造成丝毫影响。我需要你继续当个好人,继续当赵启平,还记得么?我说过,这就是我要的东西。我曾经认真想过,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怪物,后来我不想了,我不管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可我遇着你了,你是个好人,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人,要你继续当个好人。”


手术刀落下,滑动,切割,一刀,一刀,坚定不移,手术台上躺着谭宗明。


“ 如果有个人像那个人对你那样对我,你知道我会怎么样么?”谭宗明直视着赵启平,咄咄逼人,如临深渊。“我会享受,享受他无条件的仰慕和忠诚,不会有一丝一豪的愧疚。哦,很遗憾,我不能回馈给他同样的爱慕,可是这不是我的罪过,他心甘情愿,他甘之如饴,不是么?”


暴怒像积攒了太久的雨一样轰然炸裂在赵启平脑袋里。

他放这个人进入他的家里,任他在自己的房子里四处走动,肆意妄为!而这一刻的愤怒更让他觉得自己不堪。

“我他妈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这种境地”

羞耻叠加在愤怒上,火上浇油。


“ 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找得到。年纪,职业,以及,他被截肢了……”

谭宗明继续穿裤子,外套。

“ 我可以买下它的剧团,或者其他什么。我可以给他投资,让他继续做一个生活无虞的艺术家,虽然不能登台至少可以继续他的创作,可以继续无欲无求的仰慕着你继续他的人生。我绝不会……”

赵启平凶狠的抓住了谭宗明的手,谭宗明没能扣上西装的纽扣。

赵启平可以抑制想要冲口而出的恶语,可以抑制自己四肢的颤抖,可他无法抑制胸口剧烈的欺负,他无力掩藏眼神。

看着谭宗明,赵启平眼中愤怒,失望,痛苦,恐惧,叠加着翻山倒海。

谭宗明心绞了一下。


谭宗明6岁的时候学骑自行车,他是在那一年拥有了一辆儿童自行车,车轮差不多只有汤碗那么大。他学的有点儿慢,有点儿差劲,直到有一天,父亲站在院子里看着他骑车。


谭宗明的父亲鲜少有时间和耐心看他学习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伎俩,因此谭宗明格外的紧张,他非常珍惜这个在父亲面前表现的机会。

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肢体,双手紧紧握着车把,他骑了出去,成功了。

在那天,在父亲的注视下,谭宗明学会了骑车。


从那天开始他知道了,紧张,压力,恐惧……他可以轻而易举的驯化这些情绪为他所用,而非像一般人那样受制于这些情绪。


因此谭宗明着实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原来此刻的自己慌了手脚。

“对不起……”谭宗明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耳鸣已经变成了嚣叫,他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这对于他来说,是极陌生的体验。

谭宗明说,对不起。于是他的眼睛也跟着软化了。


不再是外科医生拿着手术刀的眼神。

他变成了6岁的孩子,他正骑在摇摇欲坠的自行车上,手心汗湿了,紧紧握着车把,他无所依凭,不能失败,不能倒下。

赵启平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


赵启平眼中,谭宗明似乎应该生下来就是这幅样子。英俊,迷人,性感,蛊惑人心。说是30岁或者40岁,都可以,没什么年龄感。他就单纯的,是个“男人”,不需要冠以其他前缀。

而这一刻,他似乎突然看到这个“男人”的眼里,藏了一个生怕摔倒的小男孩。

小男孩,在求救,却找不到求救的对象。


谭宗明慢慢翻动着手腕,让赵启平可以看清他的动作,能够随时叫停他的动作。他反手,握住了赵启平的手腕。赵启平没有叫停。

赵启平的手腕纤细单薄,不像个成年男人,倒像少年。

“ 慌了神了……对不起” 谭宗明又说了一次。

“ 对不起。” 谭宗明说了第三次,抱住了赵启平。

“ 我害怕了。 我只是想见见他,好像这样才会安心。不然一切都会失控……”

谭宗明缓缓轻轻的,吻了一下赵启平的脖子,抬起头,双手放在赵启平肩膀上,直视着赵启平的眼睛。

“赵医生,你依然可以随时,换掉你的密码啊……”

谭宗明努力笑了一下,缴械投降。


赵启平吻上了谭宗明的眼睛,谭宗明闭上了眼睛。

赵启平不忍心看着谭宗明这样,把魂魄放进瞳孔里,又把瞳孔印在自己眼睛里。他吻上去,希望谭宗明的魂魄,可以感受到自己嘴唇的暖意。


谭宗明似乎看见六岁的自己,不,他似乎又变成了六岁的自己。

他松开了车把,倒下去,有人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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