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无差】夜航船（二十一）—中秋夜
月团圆，人团圆。即便看不着，月亮也挂着呢
谭宗明和赵启平之间飘着葡萄发酵成酒时的香气。
他们各自忙碌，在所有空闲的时候悄悄潜入赵启平的小公寓里，言爱说欢，饮食男男。
在这个连续三天的公休假期里，赵启平只需要值一个夜班，最后的那一夜。这对他这样资历尚浅的医生来说算是很幸运的假期安排了。
小赵医生的手术刀头像蹦出来，
“ 我可以连续休假三天两夜。”
谭宗明能感觉到赵启平也和手术刀一样闪着兴奋的光彩。
赵启平在完成了休假前的夜班之后回到家，并不惊讶的看到谭宗明在自己家里，刚刚起床洗完澡的样子，穿着睡衣吃早餐。房间的所有窗户都打开了，所有窗帘都扎好，初秋的空气清爽宜人，小区里有鸟鸣，有老人在大声寒暄，偶尔还有孩子笑闹的声音，谭宗明坐在蓬勃的晨光里，看着自己，说：“ 回来啦。”
赵启平笑着“恩”了一声，换衣服洗脸，坐下一同吃早饭，馄饨油条，是小区楼下的铺子买来的，如今谭宗明已经熟门熟路。有时候赵启平很恍惚，好像谭宗明“自古以来”就住在这里一样。可他在这间公寓里除了一把电动牙刷其实什么都没留下，“ 什么都蹭我的……” 赵启平暗想，“真没见过这样的大款。”
谭宗明甚至连内裤都想蹭赵启平的，后来赵启平不得不特意为他买了几条新的，可赵启平觉得那几条自己花钱买的内裤不能算谭宗明的东西。
“ 总算这餐早饭是谭总请我吃的。” 赵启平低头吃饭，抬眼挤兑谭宗明。
“ 哦，我没零钱，从门口的零钱盘子里拿的钱。” 谭宗明老实不客气。
“ 真没见过你这么抠的有钱人……” 赵启平摇头叹气。“ 我一台手术才多少钱，你这样吃我的住我的，人性何在？”
“ 我想把你这个房子买下来。” 谭宗明笑眯眯的，眼睛完成两牙月亮。
“ 哎呀，谭总终于决定包养我啦？”
“ 不是，那天你不在，中介过来了，说打电话找你你没接，下班过来敲门试试运气，刚好我在，中介说，房东要收回房子，不租了，要卖。”
赵启平放下了筷子，“ 你别逗我。”
“ 真的，逗你干嘛。” 谭宗明看赵启平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可爱。“ 别怕，我买。”
赵启平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用了，我搬家就好。无所谓的。”
“ 有所谓，我买。” 谭宗明低头拨弄碗里的馄饨：“ 我要这房子的密码永远不换。” 谭宗明头越埋越深，有点没底气。
“ 哪怕你不住这儿了，也不换。”这句他没说出口。
这里是小岛，海清沙幼，椰树飘香，岛上住着个法外之徒，有一天，他邀请了另一个法外之徒，一起住了进来。
谭宗明不希望有一天，他再也打不开这扇门。
赵启平看着谭宗明的脑袋顶，谭宗明的脑勺儿上有个旋儿，起床后总有一撮头发翘着，赵启平看着看着就想笑了。
“ 那是不是房租就免了？” 赵启平伸手捋了一下谭宗明翘着的那撮头发。
“ 不免。我不涨价就是了。” 谭宗明抬起头，眼睛笑成两条小毛鱼，鱼尾巴撑到太阳穴。
“ 万恶的资本家！没人性！” 赵启平一拍筷子，“ 那我也要跟你收房租。”
“ 赵医生替我付一付么，你养我，好不好？”
“ 好。”
赵启平往椅背上一靠，抱着胳膊扬着下巴，说：“ 我养你。”
“ 谢谢赵医生。” 谭宗明咬了一下嘴唇，忽略了自己的幼稚。
※
赵启平补完眠，已经是下午了。
谭宗明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翻着一本书，似乎是在等他起床。
“ 干什么呢？” 赵启平迷迷糊糊的摔在沙发里，挨着谭宗明。
“ 今晚我得回家跟我爸一起吃饭。” 谭宗明合上书，亲了一下赵启平热乎乎的脸颊。
“ 哦，好的。” 赵启平耙了耙头发，明白了谭宗明的意思。
“ 你…不用和家里人一起么？” 谭宗明有点犹豫，赵启平从没说起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 我爸妈是大仙儿，退休之后就云游四海去了。根本不惦记我这个儿子。” 赵启平仰头打了个哈欠。
“能生出这样的儿子，二老想必也不能是凡人。” 谭宗明发自内心的说。
“ 哈哈，你真信？” 赵启平狡黠的眨眼看着谭宗明。
“ 骗我的？” 谭宗明有点窘。
“没骗你！”赵启平盒盒盒的笑倒在沙发里。
谭宗明踢了一下赵启平的脚，说了声“ 我走了” 起身就走。
打开门了到底又回头：“ 到底真的假的？”
“ 真的！我没什么悲苦身世，要说有，就是父母太恩爱，从小吃狗粮。”
“ 啧！” 谭宗明啪的关上了门。
※
谭宗明和父亲对桌坐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衬着一对父子多少有点冷清。
谭宗明加了一块儿鱼肉放在碟子里，挑了刺，吃鱼肉。
“ 小时候不是不吃鱼么？我都不知道你换口味了。”
“ 小时候是没人给我去刺，现在自己学会了。我一直爱吃鱼，你不晓得而已。”
谭宗明和父亲的关系没有什么不好，年纪越大，谭宗明越觉得自己像父亲。
他从小懂事，懂什么叫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年纪越大，他也越愿意和父亲两心相照，彼此慰藉。
“ 你想好了？”
父亲平地里问了这么一句，谭宗明也立时明白了。
“没想好。”
谭宗明吃了一口鱼肉。
“不用想。”
父亲放下了筷子，抬眼看着儿子。
父子俩眉间都有两道竖纹。
“ 想也没用啊，爸你还不明白么。”
谭宗明的母亲多年前离开了谭宗明的父亲，母亲和别人结婚，生子，生活在国外。她当年对年幼的谭宗明说：“ 我以前很爱你爸爸，所以我们结婚了，也因此，我现在必须和他离婚，你以后就懂了。即便如此，我永远是你妈妈，永远爱你。”年幼的谭宗明点点头，他自小懂事。
现在早已是母亲当年说的“以后”，谭宗明也真的懂了。
爱情消失之后，分离大概是对彼此最后的忠诚。
谭宗明和赵启平的事儿进展的足够安静，可父亲终究会知道，别人也终究会知道。其实谭宗明想过很多，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想，想不好。
“ 也给我弄块儿鱼，养个儿子真是什么福也享不到。”
谭宗明看着父亲仿佛看到三十年后的自己，可三十年后的自己对面会坐着谁？或者，谁也没有？
“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的家业，我没给你看得好好的么？”
谭宗明说着给父亲剔了一块儿鱼肉。
“ 去吧。” 父亲又一次放下了筷子，对桌对面的儿子笑了笑。
“ 去吧去吧，月团圆，人团圆。即便看不着，月亮也挂着呢。”
外头下着雨，天不作美。
“ 爸……” 谭宗明想说“谢谢”，想说“放心”，想说点什么，却到底怎么都词不达意。最终只擦了擦嘴巴，说了句：“ 那我真走啦？”
“ 走吧。”
谭宗明的车缓缓的驶在雨里，路上倒不堵，大概这个城市里的人也都在想尽办法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