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古人言 | 别轻视我，纵是我这种烂泥
今天无意中听到了《烂泥》，非常伤感。
我没有见过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姿态凄美，爱成烂泥；
但是我听说曾今有这样一个人，他爱另一个人，爱成了菩提。
这个人叫卢京。
故事的开始，卢京是一个名动京城的“小旦”。
小旦是什么呢？大家都知道，京剧中，多有男串女，比如梅兰芳。所谓小旦，就是专门饰演女性角色的男孩子。
这类男孩子，除了演戏之外，日常也会打扮的明艳，常常也要扮演类似“妓女”的角色。
（著名的 类·同性恋 题材巨著《品花宝鉴》说的就是这群人和他们的 恩客/知己/情人 之间的故事）
这个卢京是什么相貌，什么身段，又是什么地位，大家应该可以想象了。
脑残粉这个东西啊，古已有之。
相比起如今的脑残粉，古人粉起idol来，
真的是隔着两百年我也方。
隔着两百年，我也怜。
这个卢京有一个脑残粉，就让人又方又怜。
他是个“孝廉”，这个孝廉很穷，他根本“包”不起卢京。
他只能每天刺探卢京在哪里有演出，卢京在哪里，他就去哪里。
他看着卢京，他的眼里只有卢京。
像看着名画，像看着飞鸟；
卢京在台上笑他就笑；卢京在戏里哭他就哭。
整个戏园子里人来人往，角色粉墨登场，
我们的孝廉谁都看不见。
他的眼里，只有卢京。
别人笑话他，调侃他，问他
“你知道台上演什么么？”
孝廉茫然回答：我怎么能知道？
若睹名画，注目弗移；其去也，若送飞鸿，神往不已。场上一盳，孝廉亦为之一盳；场上一笑，孝廉亦为之一笑。虽诸伶纷沓盈场，而精神有所专主。耳之所闻，非卢若无闻也；目之所见，非卢若无见也。或问所演何剧，则答曰：“予乌能知？”
※
卢京呢，并不缺脑残粉。
卢京一开口，缠头不可数。
所以卢京的眼光相当的高，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过这个脑残粉。
天长日久，粉丝来了又散，卢京迎来送往，他发现，只有一人，岿然不动。
这个人追随者自己，用肉体，用灵魂，仿佛对自己的生命都置之不理。
谁能不为这样的痴情动容？
卢京也不能。
卢京悄悄的打听起孝廉，这才发现，他这个戏迷，早已是别人口中远近闻名的笑话。
“这是个戏痴，跟着你有一年了，你都不知道么？”
戏园子老板笑着说。
益阴伺之，孝廉之若送若迎，直将性命之不恤，卢亦不禁感动。既而不得其名，叩之园主，则笑曰：“此戏痴也，随子有年矣，子故未之知耶？”
不仅如此，卢京还知道了这个孝廉虽然有功名在身，却很穷，所以只能“看戏”。连跟自己说一句话，请自己喝一杯酒的资格都没有。卢京犹豫了几天，突然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告别了戏园，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来到了孝廉家门前。
他跪在孝廉面前，哭着说：
“请让我做你的仆人。”
见即泣拜于地，请为仆。
孝廉自然不敢要自己视为谪仙子一般的卢京做自己的仆人。
然而卢京却哭着说：
“我别无所求，只是感君之青盼，不能自已。”
非敢有他意，感君之青盼，使人不能自已耳。”继以号泣，卒不肯去，
你对我的钟情，是无解的。
我对这种钟情，又怎能无动于衷。
在这人世间，我再无其他可以祭献，唯有献出自己。
※
从此卢京白天做男人装扮，鞍前马后，端茶倒水；
晚上做女人装扮，歌舞弹唱，红袖添香。
卢昼则青衣若厮养，代孝廉执炊；夜则市斗酒，易女妆，歌舞氍毹之上，以悦其意。
然而到孝廉睡下后，卢京一定会离开。
两人始终“不涉于私”。
卢昼则青衣若厮养，代孝廉执炊；夜则市斗酒，易女妆，歌舞氍毹之上，以悦其意。
卢京说：
不是我爱惜我这不堪的身体，我是太害怕，害怕我这不洁之躯，会弄脏你。
及孝廉将寝，则辞出曰：“非爱此残躯，深虑损公盛德。”
你是我的光明，请让我一人承担污秽。
卢京倾尽自己的积蓄，帮助孝廉选上了官，为孝廉准备好行囊。
孝廉要离开京城去外地就职了，卢京却选择了告别。
“我来侍奉您，是为酬知己。
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跟着你享福。
况且如果你带着我这样的人在身边，同僚和上司们，会怎么看你呢？”
从公本以酬知，若如此，是以为奇货可居也。况优人用事，上宪将为之寒心
“我会为你躺下去，全身贴地，方使你企得起”
※
再后来，卢京一个人留在了京城。
再后来，孝廉死在了外地。
卢京一路崩丧，看着孝廉的棺材下葬。
他趴在孝廉的墓穴前，恸哭了一场。
最后，卢京老了，又老又病。
他在京城教小孩子们唱戏。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偶而，会有人听说这位传奇孝廉的故事。
会有人问苍老的卢京，故事里的人是你么？
卢京依然会老泪纵横。
他会哭着说：
我失去了，我人生的第一知己。
或以孝廉语之，辄流涕不止，以为失生平第一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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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廉和卢京之间是我们口中的爱情么？
不知道，不重要。
因为情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
这还不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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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京的故事来自《萤窗异草·卢京》，作者，（清）长白浩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