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深夜60分】几度春风影成双
关键词：清明
这个题目勾起了我的童年回忆，好想念江南。因此忍不住卖了一大段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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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知道什么是“江南好”，就得离开江南，而想要离开江南，首先得生长在江南。这点，不是飘零在外的江南人，很难体会。明楼便是一个飘零在外的江南人。每到春暖花开之际，他总是格外怀念江南旧风光。
在明楼还是少年郎的时候，每年都要同长姐幼弟一起在清明时节回老家苏州祭祖。虽然父母早亡，可毕竟时过境迁，一家姐弟四人已经渐渐将家经营得有模有样，岁月也算得上静好。因此清明祭祖便少了几分断魂，多了几分“气清景明，万物皆显”的轻快。而对于彼时年纪尚幼的明诚和明台而言，清明之行则更像难得的踏青春游。
姑苏城自古人杰地灵，乌篷船穿杨柳丝，虎丘塔映金鸡湖。园林星罗棋布，古寺名刹香火绵长。一派斯文繁华气象。但姑苏之美，或者说江南之美，却不在那些典集中名贯古今的名胜里。最让人沉醉的乃是草长莺飞天气，无处不在的软风，亭亭葳蕤的草木，野地里取之不尽的鲜美时蔬，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各色吃食，以及那一壶叫人不醉也愿醉的阳春酒。可想见明家一行四人，两个半大孩子加上两个小孩子，穿梭在这样的姑苏城里，该是怎样的快活。
明家祠堂一直有同宗的人照看，明家姐弟回乡祭祖自然也是住在自家祖宅。宅子在城郊，推门便是竹林，竹林外一带清溪明媚。祭祖后，大姐总是得陪族中长辈们，明楼便带着两个小弟撒野。那时明楼也还是十几岁的小伙子，手里提着一壶黄酒，学古人模样，摇头晃脑的一路走，一路饮，一路吟：“野人何所有，满瓮阳春酒。”
竹子在软风中莎莎作响，人心上就仿佛被丝绸划过。明楼带着明诚明台挖竹笋，挖出竹笋来再去溪边洗干净。最后三个兄弟都掀起衣服下摆，每人兜着一堆新鲜的竹笋回去。姐弟四人就做那溪水煮竹笋吃，无盐无油，吃得就是一派江南春意，那滋味别处是遍寻不着的。
明诚来到明家的第三年清明节，可巧没有烟雨蒙蒙。那日天气格外的晴朗，明楼偷偷带着明楼深夜跑出去。他和明诚穿着中式的衣服，宽袍大袖的躺在竹林里，看着满天的星星，一人一口的就着酒壶喝着绍兴黄酒。明楼和明诚这一辈子差不多喝遍了全世界各式各样的好酒。可他们始终觉得没酒比得上那一晚的绍兴黄酒，黄酒甜，一对一口，喝不醉人，只让人身下软软的草地变得如同棉花，让人如同浮在梦里。
那晚明楼说了很多话，天南地北的，明诚从来都是他最忠实的听众。他滔滔不绝，一会儿指着天空教明诚认星星，一会儿又教他背唐诗，江南的诗，喝酒的诗，兄弟的诗。他说的兴起，一时间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注）一边念，一边伤心起来。他扭转头，看着身边刚刚抽芽的杨柳树一般的明诚说：“我们兄弟以后会不会也‘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会不会有一日我去到你家里，你的孩子也‘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喝了酒人心格外的软，明楼念及此，仿佛真的见着他与明诚一别二十载，少壮不在、鬓发苍苍的样子，眼中一热，眼泪居然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明诚见明楼哭，吓得坐了起来，问明楼为什么伤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晚风徐徐吹着，明诚瘦瘦小小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荡起来，头发也随风轻轻摆着，小脸庞叫星光照得倒像泛着月华。明楼也坐起来，心里笑自己傻，脸上便也漾起笑来，他拨弄明诚的头发，说：“没什么，是大哥傻了。咱们兄弟不分开就是了。”明诚见明楼笑了，才放心下来，然而心中却一直疑惑当时明楼为什么哭。
回上海后，明诚就悄悄问先生明楼念的那几句诗是什么意思。先生讲给他听，他存在了心里。到了晚上，他跑到明楼的房里，郑重其事的让明楼坐在椅子上，关了明楼房里的灯，又再开灯。灯光瞬间充斥在明楼和明诚之间，明诚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明楼说：“大哥，照着你的灯光，永远也会照着阿诚的。”说完，阿诚自己红了脸，一溜烟的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有两个小弟的明楼知道，小孩子总能说出一些诗一般戳着人心软处的话。当时的明楼也十分感动，但他还并不知道，眼前的小阿诚将用自己一生的时光来兑现自己对大哥的诺言。
再后来，明诚无能为力了，明楼就开始为明诚守着这个诺言。即便阴阳两隔，明楼也始终把装着明诚的小匣子带在身边。
一盏灯，照亮兄弟二人，灯下影成双。
注：
赠卫八处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未及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